他遙望遠方,那邊境的戰線將是他的歸宿、接下來的去處。廣闊無際的大地,地平線朝兩端無限延伸,他將在看不見的地表那端進行生存遊戲,殘酷、噁心,野蠻充斥。所有一切都將失去溫度,唯一還能留下餘溫的,只剩下自人體身上潺潺似源源不絕的流動血液,而仍然跳動著的脈搏則是證明自己活著的證據。

風沙再大,吹不走滿山滿谷的遍地死屍;飄雪再強,掩不了彌漫在空氣中的腥甜氣息;流水再清澈,仍洗不去早已滲入骨髓的殺戮事實。

將漸行飄遠的思緒召回,他伸手,堅定輕緩的在門板上敲了幾下,在靜謐的空間裡響起沉重而明確響亮的聲音,一如他接下來的路。

在他的眼前,門漸漸拉開了。

隨後出現的人是蝶。

「您好……昔爾,是你,怎麼來了?」蝶又驚又喜地問道。

看著蝶愉快的神情,昔爾放鬆了臉上緊繃的線條。

「日安。請問明在不在?」在簡單的打過招呼後,昔爾直接道出來意。

聞言,蝶的眉頭稍微往下垂了一點。「沒有。明出門去了。」

「真不巧。」昔爾嘆道。可惜,今天一別,再見是何年何月?

「要進來等他嗎?他應該一會兒就會回來的。」

蝶大方地邀請昔爾進入屋內,以免在外頭被風雪吹成冰雕。

「沒關係,我在這裡等他就可以了。」昔爾婉拒,卻在瞥見蝶微微皺起的眉頭,再度開口:

「別擔心,我們在外征戰慣了,這點溫度還不至於構成威脅。」難得地,他開口安撫,隨即又皺緊眉心,對自己莫名的行徑感到不滿。

他在幹嘛?為什麼要解釋?就算對如明一般親近的人,他也不曾這麼做過啊!

他皺眉不滿的臉色,卻被蝶所誤會了,以為他對於她如此好客大方的態度有所不合時宜而不悅。

「抱歉,我……」才剛開口,昔爾立刻抬頭,看著她,眼眸浮上疑惑,而認為自己失禮的蝶接著想將話說齊:

「我只是覺得外頭的天氣太冷了,屋內比較暖和,也許進來等他會比較舒服,沒有任何冒犯的意思,請你別誤會。也許是我輕估了你們長年在外的鍛練,但我並沒有輕視的意思……」

話未說完,昔爾鬆開眉頭,語調帶上輕鬆:

「妳誤會了。」

「啊?」蝶明顯的愣住了。

「我說,妳誤會了。我並不是因為妳的舉動感到不悅,相反地,妳這麼誠懇善良的邀請我,不讓我在外面飽受風雪摧殘,我該感到感激不盡。只是屋內只有妳一個女人家,我進入的話未免招致不必要的流言。」

聽見昔爾如此為她著想,她感到鬆了一口氣,一陣感動。而昔爾緊接下來的話卻讓她訝異不已:

「而且我再過一陣子就要離開了。」

「怎麼這麼快?」

她沒忘記,之前昔爾來到家裡時說過的話。

「派令已經下來,我本來打算今天辭別後就往邊境去。但看樣子,跟明只能在戰場上見了。」

「這樣啊……」

蝶一聲喟嘆,為時機上的不巧惋惜。隨即又打起精神,開口問:

「那麼喝些熱茶如何?」

「咦?」難得的,昔爾對蝶的熱心腸詫異。

「天氣太冷了,雖然你無法久留,但我想喝些熱茶對身體是好的。屋內還有煨著的,我去拿來。」

說完,蝶也不給昔爾拒絕的時間,轉過身回到屋內,獨留來不及開口的昔爾在門口等待。

「真是,夫妻倆都一個樣。」昔爾失笑,為這兩人都一樣的古道熱腸。

「算了,就等一下吧……」無奈的佇在門邊,望向消失在地平線的那端,昔爾原先掛在嘴邊的輕鬆笑容被風雪凝結,眼神變得銳利。「……也許這會是最後一杯充滿溫暖的熱茶。」

風雪依舊強勁地吹著,眼裡仍然只看見一整片的死白,自天際緩緩飄下的雪,覆蓋了整個大地,更凸顯原是清冷之風的味道裡傳來一陣陣從遙遠的戰地蒸散的血之氣息,也使得他的心逐漸被世界的冰冷凍結。

「久等了……」不消一會兒的時間,蝶再度出現在門口,手上拿著一壺散發著熱氣的茶水,為門外被寒冷的天氣籠罩住的訪客斟上一杯溫暖,遞出。

「……這是?」再次的,昔爾感到訝異,只為手中那一杯茶水飄散出不同以往的香氣。

「是花氛茶,在像今天這樣寒冷的天氣裡喝是最好的了。」蝶微笑著解說。

「不是我國產的吧?」

「嗯。」她眼睫低垂,長長而纖細的睫毛在臉上形成一片扇形的陰影,略帶羞卻而微紅的臉頰,在白茫茫的天氣裡,帶出一絲絲甜蜜的人性。

「我的故鄉才有。」

「怎麼取得?」

一個女人家自己出門?不可能,那個妻奴絕不會容許這種事。

「每每明出門,我總會要求,請他帶一些回來。」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明。

昔爾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沒有很常啦……只是他總是帶很多回來,對他而言……」應該很辛苦吧!

「……能夠為妳服務,讓妳開心,他會很高興。」昔爾自動把話接上,說出明的心聲。

「可是還要麻煩他……」

「一點也不麻煩。」昔爾再度接話,續道:

「他樂於做任何一切,只要為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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